Watch Out! We're Desperados! 2
※2011年《Watch Out! We're Desperados!》
※APH米英
※賞金獵人AU設定,歡喜冤家風
※R-18
2. Bad News from the Dying Past
亞瑟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兩年前他們住的那棟老舊公寓,屋齡雖老但公寓本身狀況不錯,其實他還滿喜歡那棟公寓的,不會漏水也不會灌風,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在頂樓有點兒熱。但是沒有任何人會抱怨加州的陽光,特別是對於像他這種倫敦人而言,陽光容易使人變得溫暖柔和,這大概是為什麼跟阿爾弗雷德住在一起的時候他變得比較不像自己而比較像……像個更親切的人(他想,阿爾弗雷德對此搞不好持反對意見,不過他們早就分開了所以無所謂)。
他夢見阿爾弗雷德躺在頂樓睡覺兼做日光浴,他故意在他臉上擱上墨鏡,企圖讓他曬成熊貓。而他站在頂樓往下看著柏油路和路上的車子行人,不是他們住的那層而是更高的、露天那層,地面彷彿帶著魅惑的引力試圖將他整個人拉下去,而陽光照得人頭暈目眩,帶鹹味的遙遠海風迎面撲上身軀,聞起來像血。
然後他就醒了。醒的時候大聲喘氣外加激烈顫抖,就像每個從惡夢中醒過來的人一樣。現在是晚上,而他想起自己剛剛跑到酒吧裡喝酒,而且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現在的情勢根本就不容許他這樣胡搞(他很可能隨時送命),但老實說現在這種時刻要他不喝酒也簡直會要他的命,於是他只能二選一了。亞瑟知道在公共場合露面不太妥當,但既然自己都已經把房子和家當清空又逃亡出來了--
「--媽的。」
試圖用手撐住太陽穴之前,亞瑟感受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冰涼觸感。夢境太過寫實,以致於當他醒來時沒有馬上發現自己身處何處;同樣的陰暗空間,但現在的自己並不在原先待著的酒吧裡,亞瑟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一副雙鏈式手銬繞扣在副駕駛座旁的車門扶手上,是的,他在一台車上,而他連自己他媽的什麼時候上了別人的車都記不清。
亞瑟猛地轉過頭,對上了駕駛座上的綁匪。但一看到對方的臉,他只覺得自己撞邪了。
「--嗨,亞瑟。」一邊玩著掌上型遊樂機,阿爾弗雷德斜靠在駕駛座椅背上,對著他咧開一個大而溫暖的微笑,看得亞瑟一陣毛骨悚然。「好久不見。」
一樣的髮型,一樣帶著細框眼鏡,亞瑟就算在昏暗的車上也不會認錯舊情人。穿著簡單的格子襯衫配上牛仔褲,阿爾弗雷德天藍色的眼睛向他眨了眨,表情燦爛又和善,亞瑟張大了嘴巴,許久都闔不起來。
「Oh Shit!」亞瑟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撞到了鬼,他馬上從頭到腳縮回椅子上,試圖離阿爾弗雷德遠一點--車門鎖上了,他打不開。「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噢,這件事情說來話長。」阿爾弗雷德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手,好像在揮開不存在的蒼蠅。「肚子餓嗎?漢堡?我等下想開去得來速!」
亞瑟搞不清楚是誰向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他幾乎要認為自己掉進了所謂的時光隧道裡。他已經很久沒有阿爾弗雷德的消息了,如今對方卻坐在駕駛座上──還是同一台車──看著他,還講著以前他曾經每天都很熟悉的台詞。
這一切的事情應該是要發生在兩年前,而不是在現在這個時間點。
「阿爾弗雷德,我、」亞瑟想要慣性地將手伸向自己的額頭,但是他的兩隻手都他媽的被手銬和車門扶手給困住了。「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幫我解開這個?」
「短期之間恐怕很難。」阿爾弗雷德裝做深表遺憾地搖了搖頭,但亞瑟知道他心中根本啥愧疚感都沒有。「我們先來聊聊吧,你最近過得如何?」
亞瑟再怎麼想,都不覺得現在是跟前任男友在車上談心的好時機,更何況當初跟阿爾弗雷德分開的情形實在有點尷尬,這讓他只想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這個我們可以等一下再好好深談,阿爾。」亞瑟努力地擠出他最完美的官方笑容。「好久沒有搭上你這台車了,你最近過得如何?」
「除了頭上縫了十幾針那次,其他事情都還算不錯。」阿爾弗雷德也露出了最人畜無害的清爽笑容。「我換了個工作,現在不在之前那家公司了。有興趣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嗎?」
「喔?」亞瑟只好偽作驚訝,阿爾弗雷德看起來完全沒有被他愚弄的意思(畢竟他們在一起相處過這麼久),他只能繼續撐住笑容接續這個問題。「我以為你在那邊很開心呢,所以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是很開心。不過現在這個工作讓我更開心。」綠燈亮了,阿爾弗雷德笑瞇瞇地說,並繼續向前行駛。「我想你搞不好有聽過賞金獵人這個工作,畢竟你是記者嘛,見多識廣。」
「--嗯哼。」亞瑟的心沉了一半。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解開這個時空錯亂之謎了,不只為了阿爾弗雷德那種令人不爽的虛偽態度,也為了現在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個詞。「……等等,你不要告訴我--」
「賓果!」阿爾弗雷德將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帶著討人厭的閃亮笑容。「亞瑟,這一行真的很好玩~舉例來說,今天我就接到了一份新工作,要我盡快抓到你,並將你交給我的委託人。」
「--Fuck!這不好笑,阿爾弗雷德!」亞瑟受不了繼續演戲了,他猛力扯著雙手,怒氣沖沖地大叫。「快解開這個然後放我下車!」
「HAHAHAHAHA!這樣比較像原來的你,亞瑟,」阿爾弗雷德看起來心情未免太好了一點。「不過我的答案是NO,所以等一下上路前你到底想不想去買得來速?」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亞瑟咬牙切齒道。「聽著,我現在在躲人,本來只要再三個小時我就可以拿到我的新護照,你完全毀了我的--」
講到這邊,亞瑟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阿爾弗雷德突然將車子靠向路肩,並且在踩了剎車之後,慢條斯理地從那件他再熟悉不過的棕色外套中掏出一隻貝瑞塔M9手槍,拉開保險的錚鏦聲無比寫實,槍口對準了他。
亞瑟只好把剛剛還沒講出口的話都吞回去。
「什麼都不懂的是你,亞瑟。」阿爾弗雷德懶洋洋地說,車內溫度瞬間下降了好幾度。「有人付錢要我抓你,然後我現在抓到了--要怪就怪你自己運氣不好吧。」
「你在騙人吧?」亞瑟放棄了掙脫,冷靜地瞪著阿爾弗雷德。「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對不對?」
「亞瑟,相信我,我對你說的只有我的真心話。」阿爾弗雷德用槍管輕薄地戳了戳他的臉,真他媽的。「我們要上路啦,你可以先小睡一下。」
「--上、上路?」亞瑟開始慘叫。「你要載我去哪裡?」
「到……」阿爾弗雷德瀏覽了一下手機裡的詳細資料,明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嗯,我們要到鳳凰城。走幾號公路啊?」
事情不太妙,亞瑟覺得自己被突然拖上了一個巨大的舞台,演員眾多佈景華麗,卻只剩他一個人還不知道劇本上面在講些什麼。他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有多麼命在旦夕,但是派一個賞金獵人阿爾弗雷德來抓他?現在要離開洛杉磯?這趟旅程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場地獄之行。
‧
要回顧起這場災難性的綁架--是的,用手銬把他銬在車上,的確是災難性的綁架--他必須先回顧一些必要的事情。上次看到阿爾弗雷德到底是什麼時候?亞瑟有點記不清……不,其實他是刻意不想記得確切日期。
他到現在還記得兩年前那場「最後的晚餐」,在他們開始吵架之前一切都很好,但是他實在受夠了對方買房子和養狗的計畫以及那個蠢到不行的提議,又剛巧那一陣子他的工作量實在是大到令人難以想像,而且上面的人似乎有意叫他回去跑中東新聞,這一切的種種讓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向阿爾弗雷德開口,於是他故意喝醉然後跟他吵架,最後就--
停。回憶進行到這邊,亞瑟開始覺得整個故事有點悲壯,而且似乎很適合拍成CSI犯罪現場;那瓶白蘭地純粹是場意外,他不是有意的而阿爾弗雷德只是個犧牲品,最後編劇會適時讓每個角色顯露出人性的聖潔與卑劣……扯遠了,有著美軍特種部隊的身手,亞瑟不知道也不懂阿爾弗雷德為何無法避開那瓶空酒瓶,而他當時氣到失去理智,早在想起自己手上拿的是什麼前就往對方的頭上砸了下去。
為什麼他不避開?亞瑟無法理解。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似乎逾越了什麼界線,而之後的一切就是非常、非常肥皂劇的發展,他拖著失去意識又流了一堆血的阿爾弗雷德送到了急診室,卻在醫生向他告知阿爾弗雷德的傷口已經安全縫合之後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
「--放我下車。」
「不要。」
「放--我--下--車--」窗外鼓譟的風聲很大,亞瑟扯開喉嚨大喊。
這次阿爾弗雷德沒有回答,但冰冷的金屬槍管貼上了他的太陽穴。
那是他們在車上講得最頻繁的對話之一,他們剛從國道101轉上州道,每過幾分鐘他就會像電話裡跳針的語音信箱一樣提出相同的問句,阿爾弗雷德則是完全沒有要答理他的意思。今晚的天候不錯,迎著從敞開車窗灌進來的強風,亞瑟嘆了口氣。
「好吧,來談談你的工作吧。」亞瑟試圖換了個讓自己比較舒服的姿勢,但基本上他已經覺得雙手快要麻痺了。「到底是誰派你來找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第一個是職業機密。」話語掩蓋住了風聲,阿爾弗雷德大聲且輕快地說。「第二個--老實說很簡單,我只是剛好猜想你應該會去喝酒。」
亞瑟沒有說話,就連風聲彷彿也在嘲笑他,他轉過頭瞪著夜色中公路旁邊遼闊的地平線。帶著大概是直覺式的動物本能,阿爾弗雷德一向都知道該如何找到自己。但是現在要懊悔自己的行為已經來不及了,比較要緊的事,應該是要思考如何成功從阿爾弗雷德這邊逃亡才對。
「我銀行的戶頭還有五萬元。」繼續扯著嗓子,亞瑟試圖裝得若無其事。「你可以在下一個交流道轉下去。只要你開車載我回去然後裝作沒有發生這回事,統統給你。」
「嗯哼,聽起來不錯。」阿爾弗雷德喝著可樂,窗外的夜風將他的一頭金髮和頭頂那根老是翹起來的毛吹得一頭亂。「然後呢,回去跟我的委託人說我失敗了,請拿那十萬元去找更好的賞金獵人?」
「--咳、」亞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等一下,阿爾弗雷德。多少錢?」
「幹嘛?十萬元啊。」阿爾弗雷德開始大聲咯咯笑,他沒有轉頭看他。「--亞瑟,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拿酒瓶敲破了麥可‧科里昂的頭嗎?」
「夠了,這不好笑。」亞瑟翻了個白眼。「阿爾弗雷德,他們想要殺我。」
「可以理解,因為我這兩年來也常常有想要殺掉你的衝動。」阿爾弗雷德漫不經心地說。「既然今天剛好有這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就來敘敘舊順便溫習一下歷史好了--亞瑟,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其實你是個名打擊手?你拿著酒瓶的那一擊想必練習過很多次。」
「我--我才沒有,」他回答得有點心虛,畢竟這件事情的確是他動手的。「聽著,阿爾弗雷德,我很抱歉--」
「--原來你也會感到抱歉啊。」阿爾弗雷德竟然笑了--笑得亞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那麼之後你到底去了哪裡?從急診室醒過來一直到今天,我一直很想弄清楚這整件事。」
「我--我當時回去英國了,剛好處理一點分家的事情。」亞瑟覺得整件事非常不妙,看來今天阿爾弗雷德沒有打算要放過他。「然後,我又調回去跑中東地區,畢竟那邊我比較熟。」
「為什麼你消失了?」
隔著車輪在馬路上急駛的聲音,阿爾弗雷德拋過來一個簡單的問句。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疲憊,還帶有一種沉鬱的憤怒。聽起來阿爾弗雷德好像是真的很受傷,亞瑟突然覺得胸口被自己的呼吸給勒緊了,他一時語塞,忘了該如何運用自己天生的伶牙俐齒來輕鬆帶過這個問題。
「……煩死了,我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你。」他死命看向窗外嘀咕著。「那個時候,我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我最後選擇將一切歸零,從頭開始。」
很爛很老套的答案,但卻是他的真心話。兩年前他在LA那最後幾個禮拜,阿爾弗雷德每天、不斷、一直一直都在煩他,老實說他會離開美國只是一種──呃,策略性撤退,讓彼此都冷靜冷靜。亞瑟也沒欠阿爾弗雷德錢,想一想他們應該都算是和平分離的──大概。
亞瑟聽見阿爾弗雷德在他身後嗤之以鼻的哼聲。他知道對方絕對認為自己古怪又不可理喻,但老實說他當初一走了之以後,就已經決定要承擔對方對於他背叛的評價了,現在既然冤家路窄地重逢,不管阿爾有多麼貶低或藐視他,亞瑟都會十分認命地將一切概括承受。
「你的從頭開始裡面,就沒有一個『和我一起』的選項嗎?」阿爾弗雷德的語調本來聽起來很冷靜,後來逐漸一字一句提高分貝量。「你的電子信箱難道是被駭客給駭光了嗎?我在裡面寄了至少一千封信。」
「很抱歉,可是調回去之後編輯部就換給我一個新的信箱了。」亞瑟忍不住反唇相譏。當然這只有一半是實話,他是刻意不去開舊信箱的。
「我想你可能很難理解在巴格達市區要找到有網際網路又安全的電腦並不是很容易的一件--」
「--才怪咧!那邊頂多只是人間地獄,而不是什麼鳥不生蛋不能3G通訊的地方!」
「噢,對,好吧。」阿爾弗雷德聽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亞瑟有些心虛地說。「我真的很忙,這樣可以了吧?」
「以前你在巴格達就住在酒店旁邊,平常沒事不是去聯軍基地就是去喝酒!」
「我沒有--」亞瑟覺得有點百口莫辯。這樣的阿爾弗雷德真的很不可愛,既然他都道歉了,他幹嘛不給他一個台階下?「聽著,去年真的非、常、忙,我甚至有一次差點被酒店的汽車爆炸案給炸死。」
「哈、我真想向那些英勇的伊拉克市民致敬!」阿爾弗雷德充滿惡意地說。「你的手機也他媽的停話了--」
「我在美國的手機。」亞瑟瞪向阿爾弗雷德,提高音量更正。「我想說既然都要走了租約兩年也滿了嘛所以才退掉--」
「啪!」地一聲,順著牛頓第三運動定律,他的臉整個大幅度歪向右側,熱辣的刺痛感像觸電一般穿透神經末梢,亞瑟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臉上擴散開來的痛意。
阿爾弗雷德打了他。那混帳賞了他超級結實的一巴掌,亞瑟開始懷疑明天他的臉會腫起來。他驚愕地說不出話,而想要和電視裡每個被打臉的演員一樣,下意識用左手撫住剛剛被他揍過的地方(然後再度發現自己雙手都被銬住了,Shit),老實說雖然剛剛他才想過不管阿爾弗雷德怎麼看他,他都會認命地將一切概括承受,但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阿爾弗雷德打的一天。
「你瘋啦,你幹嘛打我!」於是剛剛他所有的神聖奉獻精神全都不見了,亞瑟吃痛大叫,並發現自己的眼眶因痛楚而開始泛淚。
「我這兩年來每一天都想這麼做。」阿爾弗雷德甩了甩右手收回方向盤上,心情看起來明顯好上許多。「亞瑟,你真他媽的是個混帳。」
「你才他媽的是個混帳!」對方的笑臉看起來實在欠扁,亞瑟更加生氣地大叫。「順便告訴你好了,我兩年前就是因為受不了你那個求婚的話題所以才離開的!」
※TBC
※APH米英
※賞金獵人AU設定,歡喜冤家風
※R-18
2. Bad News from the Dying Past
亞瑟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兩年前他們住的那棟老舊公寓,屋齡雖老但公寓本身狀況不錯,其實他還滿喜歡那棟公寓的,不會漏水也不會灌風,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在頂樓有點兒熱。但是沒有任何人會抱怨加州的陽光,特別是對於像他這種倫敦人而言,陽光容易使人變得溫暖柔和,這大概是為什麼跟阿爾弗雷德住在一起的時候他變得比較不像自己而比較像……像個更親切的人(他想,阿爾弗雷德對此搞不好持反對意見,不過他們早就分開了所以無所謂)。
他夢見阿爾弗雷德躺在頂樓睡覺兼做日光浴,他故意在他臉上擱上墨鏡,企圖讓他曬成熊貓。而他站在頂樓往下看著柏油路和路上的車子行人,不是他們住的那層而是更高的、露天那層,地面彷彿帶著魅惑的引力試圖將他整個人拉下去,而陽光照得人頭暈目眩,帶鹹味的遙遠海風迎面撲上身軀,聞起來像血。
然後他就醒了。醒的時候大聲喘氣外加激烈顫抖,就像每個從惡夢中醒過來的人一樣。現在是晚上,而他想起自己剛剛跑到酒吧裡喝酒,而且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現在的情勢根本就不容許他這樣胡搞(他很可能隨時送命),但老實說現在這種時刻要他不喝酒也簡直會要他的命,於是他只能二選一了。亞瑟知道在公共場合露面不太妥當,但既然自己都已經把房子和家當清空又逃亡出來了--
「--媽的。」
試圖用手撐住太陽穴之前,亞瑟感受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冰涼觸感。夢境太過寫實,以致於當他醒來時沒有馬上發現自己身處何處;同樣的陰暗空間,但現在的自己並不在原先待著的酒吧裡,亞瑟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一副雙鏈式手銬繞扣在副駕駛座旁的車門扶手上,是的,他在一台車上,而他連自己他媽的什麼時候上了別人的車都記不清。
亞瑟猛地轉過頭,對上了駕駛座上的綁匪。但一看到對方的臉,他只覺得自己撞邪了。
「--嗨,亞瑟。」一邊玩著掌上型遊樂機,阿爾弗雷德斜靠在駕駛座椅背上,對著他咧開一個大而溫暖的微笑,看得亞瑟一陣毛骨悚然。「好久不見。」
一樣的髮型,一樣帶著細框眼鏡,亞瑟就算在昏暗的車上也不會認錯舊情人。穿著簡單的格子襯衫配上牛仔褲,阿爾弗雷德天藍色的眼睛向他眨了眨,表情燦爛又和善,亞瑟張大了嘴巴,許久都闔不起來。
「Oh Shit!」亞瑟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撞到了鬼,他馬上從頭到腳縮回椅子上,試圖離阿爾弗雷德遠一點--車門鎖上了,他打不開。「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噢,這件事情說來話長。」阿爾弗雷德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手,好像在揮開不存在的蒼蠅。「肚子餓嗎?漢堡?我等下想開去得來速!」
亞瑟搞不清楚是誰向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他幾乎要認為自己掉進了所謂的時光隧道裡。他已經很久沒有阿爾弗雷德的消息了,如今對方卻坐在駕駛座上──還是同一台車──看著他,還講著以前他曾經每天都很熟悉的台詞。
這一切的事情應該是要發生在兩年前,而不是在現在這個時間點。
「阿爾弗雷德,我、」亞瑟想要慣性地將手伸向自己的額頭,但是他的兩隻手都他媽的被手銬和車門扶手給困住了。「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幫我解開這個?」
「短期之間恐怕很難。」阿爾弗雷德裝做深表遺憾地搖了搖頭,但亞瑟知道他心中根本啥愧疚感都沒有。「我們先來聊聊吧,你最近過得如何?」
亞瑟再怎麼想,都不覺得現在是跟前任男友在車上談心的好時機,更何況當初跟阿爾弗雷德分開的情形實在有點尷尬,這讓他只想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這個我們可以等一下再好好深談,阿爾。」亞瑟努力地擠出他最完美的官方笑容。「好久沒有搭上你這台車了,你最近過得如何?」
「除了頭上縫了十幾針那次,其他事情都還算不錯。」阿爾弗雷德也露出了最人畜無害的清爽笑容。「我換了個工作,現在不在之前那家公司了。有興趣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嗎?」
「喔?」亞瑟只好偽作驚訝,阿爾弗雷德看起來完全沒有被他愚弄的意思(畢竟他們在一起相處過這麼久),他只能繼續撐住笑容接續這個問題。「我以為你在那邊很開心呢,所以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是很開心。不過現在這個工作讓我更開心。」綠燈亮了,阿爾弗雷德笑瞇瞇地說,並繼續向前行駛。「我想你搞不好有聽過賞金獵人這個工作,畢竟你是記者嘛,見多識廣。」
「--嗯哼。」亞瑟的心沉了一半。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解開這個時空錯亂之謎了,不只為了阿爾弗雷德那種令人不爽的虛偽態度,也為了現在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個詞。「……等等,你不要告訴我--」
「賓果!」阿爾弗雷德將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帶著討人厭的閃亮笑容。「亞瑟,這一行真的很好玩~舉例來說,今天我就接到了一份新工作,要我盡快抓到你,並將你交給我的委託人。」
「--Fuck!這不好笑,阿爾弗雷德!」亞瑟受不了繼續演戲了,他猛力扯著雙手,怒氣沖沖地大叫。「快解開這個然後放我下車!」
「HAHAHAHAHA!這樣比較像原來的你,亞瑟,」阿爾弗雷德看起來心情未免太好了一點。「不過我的答案是NO,所以等一下上路前你到底想不想去買得來速?」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亞瑟咬牙切齒道。「聽著,我現在在躲人,本來只要再三個小時我就可以拿到我的新護照,你完全毀了我的--」
講到這邊,亞瑟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阿爾弗雷德突然將車子靠向路肩,並且在踩了剎車之後,慢條斯理地從那件他再熟悉不過的棕色外套中掏出一隻貝瑞塔M9手槍,拉開保險的錚鏦聲無比寫實,槍口對準了他。
亞瑟只好把剛剛還沒講出口的話都吞回去。
「什麼都不懂的是你,亞瑟。」阿爾弗雷德懶洋洋地說,車內溫度瞬間下降了好幾度。「有人付錢要我抓你,然後我現在抓到了--要怪就怪你自己運氣不好吧。」
「你在騙人吧?」亞瑟放棄了掙脫,冷靜地瞪著阿爾弗雷德。「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對不對?」
「亞瑟,相信我,我對你說的只有我的真心話。」阿爾弗雷德用槍管輕薄地戳了戳他的臉,真他媽的。「我們要上路啦,你可以先小睡一下。」
「--上、上路?」亞瑟開始慘叫。「你要載我去哪裡?」
「到……」阿爾弗雷德瀏覽了一下手機裡的詳細資料,明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嗯,我們要到鳳凰城。走幾號公路啊?」
事情不太妙,亞瑟覺得自己被突然拖上了一個巨大的舞台,演員眾多佈景華麗,卻只剩他一個人還不知道劇本上面在講些什麼。他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有多麼命在旦夕,但是派一個賞金獵人阿爾弗雷德來抓他?現在要離開洛杉磯?這趟旅程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場地獄之行。
‧
要回顧起這場災難性的綁架--是的,用手銬把他銬在車上,的確是災難性的綁架--他必須先回顧一些必要的事情。上次看到阿爾弗雷德到底是什麼時候?亞瑟有點記不清……不,其實他是刻意不想記得確切日期。
他到現在還記得兩年前那場「最後的晚餐」,在他們開始吵架之前一切都很好,但是他實在受夠了對方買房子和養狗的計畫以及那個蠢到不行的提議,又剛巧那一陣子他的工作量實在是大到令人難以想像,而且上面的人似乎有意叫他回去跑中東新聞,這一切的種種讓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向阿爾弗雷德開口,於是他故意喝醉然後跟他吵架,最後就--
停。回憶進行到這邊,亞瑟開始覺得整個故事有點悲壯,而且似乎很適合拍成CSI犯罪現場;那瓶白蘭地純粹是場意外,他不是有意的而阿爾弗雷德只是個犧牲品,最後編劇會適時讓每個角色顯露出人性的聖潔與卑劣……扯遠了,有著美軍特種部隊的身手,亞瑟不知道也不懂阿爾弗雷德為何無法避開那瓶空酒瓶,而他當時氣到失去理智,早在想起自己手上拿的是什麼前就往對方的頭上砸了下去。
為什麼他不避開?亞瑟無法理解。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似乎逾越了什麼界線,而之後的一切就是非常、非常肥皂劇的發展,他拖著失去意識又流了一堆血的阿爾弗雷德送到了急診室,卻在醫生向他告知阿爾弗雷德的傷口已經安全縫合之後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
「--放我下車。」
「不要。」
「放--我--下--車--」窗外鼓譟的風聲很大,亞瑟扯開喉嚨大喊。
這次阿爾弗雷德沒有回答,但冰冷的金屬槍管貼上了他的太陽穴。
那是他們在車上講得最頻繁的對話之一,他們剛從國道101轉上州道,每過幾分鐘他就會像電話裡跳針的語音信箱一樣提出相同的問句,阿爾弗雷德則是完全沒有要答理他的意思。今晚的天候不錯,迎著從敞開車窗灌進來的強風,亞瑟嘆了口氣。
「好吧,來談談你的工作吧。」亞瑟試圖換了個讓自己比較舒服的姿勢,但基本上他已經覺得雙手快要麻痺了。「到底是誰派你來找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第一個是職業機密。」話語掩蓋住了風聲,阿爾弗雷德大聲且輕快地說。「第二個--老實說很簡單,我只是剛好猜想你應該會去喝酒。」
亞瑟沒有說話,就連風聲彷彿也在嘲笑他,他轉過頭瞪著夜色中公路旁邊遼闊的地平線。帶著大概是直覺式的動物本能,阿爾弗雷德一向都知道該如何找到自己。但是現在要懊悔自己的行為已經來不及了,比較要緊的事,應該是要思考如何成功從阿爾弗雷德這邊逃亡才對。
「我銀行的戶頭還有五萬元。」繼續扯著嗓子,亞瑟試圖裝得若無其事。「你可以在下一個交流道轉下去。只要你開車載我回去然後裝作沒有發生這回事,統統給你。」
「嗯哼,聽起來不錯。」阿爾弗雷德喝著可樂,窗外的夜風將他的一頭金髮和頭頂那根老是翹起來的毛吹得一頭亂。「然後呢,回去跟我的委託人說我失敗了,請拿那十萬元去找更好的賞金獵人?」
「--咳、」亞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等一下,阿爾弗雷德。多少錢?」
「幹嘛?十萬元啊。」阿爾弗雷德開始大聲咯咯笑,他沒有轉頭看他。「--亞瑟,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拿酒瓶敲破了麥可‧科里昂的頭嗎?」
「夠了,這不好笑。」亞瑟翻了個白眼。「阿爾弗雷德,他們想要殺我。」
「可以理解,因為我這兩年來也常常有想要殺掉你的衝動。」阿爾弗雷德漫不經心地說。「既然今天剛好有這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就來敘敘舊順便溫習一下歷史好了--亞瑟,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其實你是個名打擊手?你拿著酒瓶的那一擊想必練習過很多次。」
「我--我才沒有,」他回答得有點心虛,畢竟這件事情的確是他動手的。「聽著,阿爾弗雷德,我很抱歉--」
「--原來你也會感到抱歉啊。」阿爾弗雷德竟然笑了--笑得亞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那麼之後你到底去了哪裡?從急診室醒過來一直到今天,我一直很想弄清楚這整件事。」
「我--我當時回去英國了,剛好處理一點分家的事情。」亞瑟覺得整件事非常不妙,看來今天阿爾弗雷德沒有打算要放過他。「然後,我又調回去跑中東地區,畢竟那邊我比較熟。」
「為什麼你消失了?」
隔著車輪在馬路上急駛的聲音,阿爾弗雷德拋過來一個簡單的問句。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疲憊,還帶有一種沉鬱的憤怒。聽起來阿爾弗雷德好像是真的很受傷,亞瑟突然覺得胸口被自己的呼吸給勒緊了,他一時語塞,忘了該如何運用自己天生的伶牙俐齒來輕鬆帶過這個問題。
「……煩死了,我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你。」他死命看向窗外嘀咕著。「那個時候,我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我最後選擇將一切歸零,從頭開始。」
很爛很老套的答案,但卻是他的真心話。兩年前他在LA那最後幾個禮拜,阿爾弗雷德每天、不斷、一直一直都在煩他,老實說他會離開美國只是一種──呃,策略性撤退,讓彼此都冷靜冷靜。亞瑟也沒欠阿爾弗雷德錢,想一想他們應該都算是和平分離的──大概。
亞瑟聽見阿爾弗雷德在他身後嗤之以鼻的哼聲。他知道對方絕對認為自己古怪又不可理喻,但老實說他當初一走了之以後,就已經決定要承擔對方對於他背叛的評價了,現在既然冤家路窄地重逢,不管阿爾有多麼貶低或藐視他,亞瑟都會十分認命地將一切概括承受。
「你的從頭開始裡面,就沒有一個『和我一起』的選項嗎?」阿爾弗雷德的語調本來聽起來很冷靜,後來逐漸一字一句提高分貝量。「你的電子信箱難道是被駭客給駭光了嗎?我在裡面寄了至少一千封信。」
「很抱歉,可是調回去之後編輯部就換給我一個新的信箱了。」亞瑟忍不住反唇相譏。當然這只有一半是實話,他是刻意不去開舊信箱的。
「我想你可能很難理解在巴格達市區要找到有網際網路又安全的電腦並不是很容易的一件--」
「--才怪咧!那邊頂多只是人間地獄,而不是什麼鳥不生蛋不能3G通訊的地方!」
「噢,對,好吧。」阿爾弗雷德聽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亞瑟有些心虛地說。「我真的很忙,這樣可以了吧?」
「以前你在巴格達就住在酒店旁邊,平常沒事不是去聯軍基地就是去喝酒!」
「我沒有--」亞瑟覺得有點百口莫辯。這樣的阿爾弗雷德真的很不可愛,既然他都道歉了,他幹嘛不給他一個台階下?「聽著,去年真的非、常、忙,我甚至有一次差點被酒店的汽車爆炸案給炸死。」
「哈、我真想向那些英勇的伊拉克市民致敬!」阿爾弗雷德充滿惡意地說。「你的手機也他媽的停話了--」
「我在美國的手機。」亞瑟瞪向阿爾弗雷德,提高音量更正。「我想說既然都要走了租約兩年也滿了嘛所以才退掉--」
「啪!」地一聲,順著牛頓第三運動定律,他的臉整個大幅度歪向右側,熱辣的刺痛感像觸電一般穿透神經末梢,亞瑟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臉上擴散開來的痛意。
阿爾弗雷德打了他。那混帳賞了他超級結實的一巴掌,亞瑟開始懷疑明天他的臉會腫起來。他驚愕地說不出話,而想要和電視裡每個被打臉的演員一樣,下意識用左手撫住剛剛被他揍過的地方(然後再度發現自己雙手都被銬住了,Shit),老實說雖然剛剛他才想過不管阿爾弗雷德怎麼看他,他都會認命地將一切概括承受,但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阿爾弗雷德打的一天。
「你瘋啦,你幹嘛打我!」於是剛剛他所有的神聖奉獻精神全都不見了,亞瑟吃痛大叫,並發現自己的眼眶因痛楚而開始泛淚。
「我這兩年來每一天都想這麼做。」阿爾弗雷德甩了甩右手收回方向盤上,心情看起來明顯好上許多。「亞瑟,你真他媽的是個混帳。」
「你才他媽的是個混帳!」對方的笑臉看起來實在欠扁,亞瑟更加生氣地大叫。「順便告訴你好了,我兩年前就是因為受不了你那個求婚的話題所以才離開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