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Alfred 1-6
※2010年《Dear Alfred》
※APH米英
※原作衍生
Dear Alfred
1.
「我們還是分手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阿爾弗雷德正縮在沙發上緊緊抱著亞瑟。
今天的恐怖片特別恐怖，殺人的手法特別嚇人，亞瑟家裡的客廳顯得特別空曠，於是他就像許多個週末夜晚一樣，一邊緊纏著亞瑟，一邊喀啦喀啦大口塞著爆米花和可樂好消除電影帶給他的恐懼感。
「咦？你說什麼哈哈哈哈－－亞瑟其實你也很害怕對吧？像剛剛那個女孩的手臂突然就這樣掉了下來－－」
他承認他沒有聽清楚亞瑟的話，或者是下意識覺得這句話太過荒謬，不太可能出現在英雄的世界裡。
「阿爾，」亞瑟帶著有點傷腦筋的表情，用沒有被他抓住的右手撐住了額頭。「你明明就有聽見。我們分手吧。」
「今天可不是愚人節喔。」阿爾弗雷德嘟噥著。「人老了講笑話就會越來越冷嗎？」
「雖然我非常瞭解你讀不懂現場氣氛的高超能力，但還是請讓我不要講太多次。」
亞瑟並沒有被激怒，他看起來反而有點傷腦筋－－這真是他媽的太詭異了！
「我們結束了、Finish、OUT－－你要我怎麼說都可以。分手吧，阿爾弗雷德。」
其實亞瑟有件事說錯了，大多數時候其實他是能夠判斷現場氣氛的（只是他懶得理別人想要講什麼），然而這次阿爾弗雷德是真的無法判讀氣氛了，他開始覺得有點緊張－－剛剛他們不是還縮在沙發上一起看恐怖片嗎？
「可是、可可可可可可是－－」阿爾弗雷德還沒有想好他該說的帥氣台詞，亞瑟就先輕鬆地自阿爾弗雷德的臂彎中抽出了他的手，站起了身。
「時間很晚了，先去睡吧。」亞瑟的笑容看起來溫暖卻陌生，他拿出遙控器切斷了其實只剩二十分鐘的片子。「我們明天早上再一起來討論這個問題。」
「你不陪我看了？」依舊呆坐在沙發上，阿爾弗雷德訥訥地問。
「嗯，從今天開始。」亞瑟低下頭，在阿爾弗雷德的臉頰上啄了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晚安吻。「晚安。」
2.
成為戀人的要求是阿爾弗雷德提出的。
雖然整個二十世紀他們兩個人所代表的國家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展成關係密不可分的夥伴，但老實說阿爾弗雷德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跟亞瑟達成這種關係。
當然亞瑟‧柯克蘭是個古怪的人（這可不算毀謗喔），但是他很確信自己非常喜歡亞瑟、喜歡到不能再喜歡－－說歸說，愛情本來就是一種極為奇妙的化學公式，從以前他就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對方。他曾經被法蘭西斯以伊底帕斯情結拿來嘲笑過很多次，但自從亞瑟答應他的交往要求之後，阿爾弗雷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沉浸在不安的情緒當中了。
因為沒有什麼好不安的。
「－－所以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啊？」
場景是亞瑟家的早餐餐桌，桌上除了焦黑的荷包蛋和培根之外，還有必備但他沒興趣的紅茶和牛奶，以及用烤吐司機烤出來的正常吐司。
阿爾弗雷德不喜歡吃吐司－－英國人總是把吐司烤得太乾。他看著亞瑟用開罐器打開了一罐新的燉豆，而對方彷彿完全沒有看見他臉上不滿又疑惑的表情。亞瑟直到搞定了所有食物後，才終於在餐桌側坐了下來，正面向著阿爾弗雷德。
「……要對你提起這件事實在是很困難。」亞瑟的表情看起來沉重而苦惱，但他的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味道。「阿爾弗雷德，我試過了，我無法跟你在一起。」
－－冷靜，阿爾弗雷德。
「……我昨晚說過了，這個笑話不好笑。」
「不是開玩笑。」亞瑟反駁。「我想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是我發現這些日子來我無法將對你的感情定位為戀人般的喜歡。」
「那你對我的喜歡又是什麼？」阿爾弗雷德在拋出問題之前無法克制預設答案的念頭。「……別告訴我你又把我當弟弟之類來看待喔，我會馬上翻臉。」
「我才沒有！而且以前的阿爾弗雷德比你可愛一百倍。」亞瑟持續冷靜地說出令人痛心的話。「我承認是我不好，事實證明，因為覺得寂寞而尋找伴侶是行不通的。」
「騙人，雖然你超不坦率，可是你明明就很在乎我－－用膝蓋也看得出來。」對於這件事情他超有自信，身為世界的英雄他可是觀察考慮了很久才主動出擊的。
「－－這就是重點。別那樣看我，阿爾弗雷德！」亞瑟修長的指節敲了敲桌子，簡直就像庭上的法官一樣。「我本來也以為要是跟你的話行得通。要知道我可是從來沒打算過跟同類談戀愛的，只有你破例。」
「所以你發現－－呃，你不愛我了。」這句話此時聽起來真噁心。「是你喜歡上其他的人？你覺得我不夠好？」
「不是。阿爾弗雷德，我沒有新的對象。」亞瑟似乎開始有點惱怒起來，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無比無辜。「修正一下你剛剛說的話，我沒有發現我不愛你。」
阿爾弗雷德嚥了口口水，努力等著亞瑟‧柯克蘭的最終判決。
「－－我想，其實我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愛上你。」
「……。」
－－噹噹。死刑。阿爾弗雷德的心中敲響了喪鐘。
3.
亞瑟明明就不可能不喜歡他，這是阿爾弗雷德在想破腦袋一萬次之後得到的相同結論。他在走廊上邊踱步邊努力思考，差點沒發現有人在跟他講話。
「阿爾弗雷德，你怎麼了？」
阿爾弗雷德轉過頭，才發現是他的上司。
「……沒事。」阿爾弗雷德節制地嘆了口氣，穿著球鞋的腳在白宮二樓的地毯上來回磨蹭著。「我只是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方向。」
這句話講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蠢，他同時想像不出來要是上司知道他這一整個禮拜都在辦公室裡失魂落魄外加鬼混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是美利堅合眾國，現在卻在這邊像個傷春悲秋的青少年一樣，思考著失戀之後自己該怎麼辦－－光想就覺得遜斃了。
「你現在看起來很像十九歲那年大學微積分被當掉的我。」他的上司發出嘖嘖聲。「我相信當時站在教授辦公室門前的自己看起來就像你現在這副德性。」
「這絕對比被當掉還要嚴重。」阿爾弗雷德哀嘆道。「你們不懂的啦。」
「－－有問題建議直接找當事者解決，就算不曉得自己哪裡犯錯也該問清楚。」上司眨眨眼睛後轉身離去。「總比你在辦公室裡心不在焉來得好。」
－－既然老闆都這樣說了，阿爾弗雷德當機立斷選擇了早退。
在一週前亞瑟的分手宣言之後，阿爾弗雷德當然是馬上打包行李回到了紐約（當然他也很生氣亞瑟竟然沒有挽留他），畢竟他實在無法和亞瑟共處在那種尷尬的環境之下。
然而經過了一週的胡思亂想，他只有越來越想念亞瑟。英雄也會受到心靈創傷，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所有的一景一物在物是人非之後反而像根針般一直戳傷著阿爾弗雷德的自尊。
家裡隨便哪樣物品都能讓他想起亞瑟。包括浴室裡對方的備用牙刷和漱口杯（亞瑟曾表示成對的漱口杯看起來很噁心卻口是心非地繼續用）、包括廚房裡亞瑟帶來的英國果醬－－好個骨董級伴手禮（「別再吃花生醬了，為了你的體重。」）、包括有次亞瑟來訪時和他一起去挑的淺藍色床單枕套……阿爾弗雷德越看越覺得不爽。
－－他太大意了。認識亞瑟這麼久就該了解到他是個拐彎抹角，能避重就輕就絕對不會坦率的人，阿爾弗雷德開始後悔當時自己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當場盤問對方想要分手的理由。
畢竟要是亞瑟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缺點（雖然他缺點已經夠多了），他也該知道自己這個身為世界英雄的戀人絕對會包容一切才對……而就算亞瑟認為自己有什麼缺點（阿爾弗雷德思考了十秒之後決定將答案歸類為沒有），也應該坦白地跟他講才是，這樣他才有機會為了對方的幸福而改進嘛。
他越想越生氣。阿爾弗雷德將自己只放置了一星期的行李箱拖過來（這個行李箱好像也是跟亞瑟一起去挑的），開始迅速塞進新的換洗衣物，接著他撥了通電話，向航空公司訂了三個小時後飛往倫敦的班機機票。
阿爾弗雷德帶著行李箱和他整理了一星期的思緒向倫敦出發。他向來不喜歡認真探討嚴肅問題的本質而比較喜歡依直覺行動，然而就在橫越大西洋上空、在海拔兩萬呎的高度之時，他開始覺得仔細分析一下他跟亞瑟之間的關係是個不錯的主意。
沒錯，分析他跟亞瑟之間的關係。
雖然亞瑟在七天之前才用著平淡的語調說出「我沒有愛過你」這種恐怖且令人倒胃口的話，以他過人的直覺和自信來判斷，阿爾弗雷德不認為事態有這麼嚴重。套句運動賽事的講法，他百分之百還有敗部復活的機會。
吃掉了三包飛機上的花生米、喝了五罐可樂並沉思三十分鐘之後，阿爾弗雷德做出了一個結論。要是亞瑟沒有愛上別人也沒有指出他的缺失的話，那表示他在擔心－－因為擔心而不想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延續下去。
他在擔心什麼？阿爾弗雷德想了想，還是想不出答案。
依亞瑟的個性，最有可能又最正經的答案是對方認為他們的關係再進展下去會影響到兩國在國際外交上的一些決策，或是讓個人私情影響到工作態度……啊啊啊這個人的腦袋怎麼這麼固－－執－－
面對固執腦袋的方法就是打破他的迷思。迅速在腦中盤算著，阿爾弗雷德沒有注意到他大幅伸展肢體的激動動作嚇到了坐在他隔壁的老太太，他滿腦子只想著等下要如何帥氣地在亞瑟面前登場，然後讓對方再度臣服於自己腳下。
畢竟對方雖然突兀地提出了分手，但愛情這種東西可以來得快（他絕對相信這世界上充滿一見鍾情式的愛情），絕對不會去得也快──這點他非常篤定。
在腦海內復習過一輪好萊塢電影裡經過重重磨難和誤會之後仍然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侶們，阿爾弗雷德再度充滿了能讓亞瑟回心轉意的自信，同樣是搭飛機，他的心情比起上週從倫敦到紐約的回程可說是截然不同──跟現在機窗外雲層上方的耀眼陽光一樣，好得不得了。
等到阿爾弗雷德醒來並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睡著後，那份好心情依舊持續著。此時他已經可以感受到機身傾斜的角度，以及窗外機翼切進雲層的瞬間，而飛機駕駛的廣播也剛好適時地響起。
（超棒的英國腔！現在亞瑟家裡的一切都足以讓他狂喜。）
「各位乘客晚安，我們即將於十五分鐘之後降落於希斯洛機場。現在倫敦的時間是晚間八點整，氣溫攝氏十六度，天候晴朗。」
（喔耶！連英國的天氣都在歡迎著他的到來！）
「我們祝您在倫敦能有段美好的時光，並希望您能很快再搭乘本航空公司的飛機。」－－他會的。
阿爾弗雷德實在太過高興，以至於他成了第一個蹦蹦跳跳下機的乘客，加上他沒有托運行李，很快的他就到達了海關人員的面前－－但由於他實在有些興奮過頭，導致他漏聽了海關人員的第一句話。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阿爾弗雷德雀躍地問。
「請問有東西要申報嗎？」坐在櫃台裡，面容嚴肅的工作人員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例如酒、香菸、武器……」
「沒有，」在還沒思考前，阿爾弗雷德搶先脫口而出。「－－除了我的愛。」
英國希斯洛機場的海關人員回了他一個看見瘋子的眼神，接著按下了通知入境官的電鈴。
4.
手上提著公事包，亞瑟帶著一張足以讓鐵達尼號直接下沉的冰山表情推開了房間的門。阿爾弗雷德都還來不及說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亞瑟和海關人員開始快速交談起來。先跟他打聲招呼會很難嗎？畢竟他可是帶著身為英雄滿滿的愛－－
「那麼，走了。阿爾弗雷德。」亞瑟繞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惹麻煩。」
－－惹麻煩？他才沒有惹麻煩呢。全都是海關人員的不好，他可就從來沒聽說過王爾德入境美國時被拘留。
「我沒有惹麻煩。」他無辜地說，並從狹小又硬梆梆的椅子上站起。「亞瑟，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我餓了。」
一週不見，亞瑟似乎又在他的眼前陌生起來。現在的亞瑟‧柯克蘭還穿著西裝（大概直接從辦公室過來的），看起來有些僵硬又充滿疲倦，也許還包含對他的怒氣。阿爾弗雷德有些心虛，不過今晚他們就會開誠布公地討論兩人之間的感情問題，然後一切困難都可以被解決，他們會繼續維持著美好的戀人關係……
然而眼前的對象卻說出了毫無浪漫氣息可言的話。
「要不是晚上秘書下班了，我是不會想來這裡接你的。」亞瑟冷淡地說，而阿爾弗雷德迅速決定不要挑戰對方的理智。「等一下開車看到麥當勞告訴我，你再自己下車買。」
－－咦咦？
阿爾弗雷德有些訝異。
這太不合理了，之前那個「正常」的亞瑟應該會馬上從哪裡掏出一袋難吃的手工司康餅，再說出「才不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這種可愛的話才對吧？
事態發展跟他在飛機上的沙盤推演好像產生了些許誤差。阿爾弗雷德吞了吞口水，他從來就沒有向亞瑟坦承過其實自己並不討厭吃他做的料理這回事，不過亞瑟就算承受再多關於他的廚藝的冷嘲熱諷，也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直接建議他去吃麥當勞過。
往另一個角度想，也許亞瑟終於懂得順應戀人的需求，讓他去吃喜歡的漢堡而不是親手做的恐怖料理，但阿爾弗雷德擔心的卻是另一個可怕的現實。人們說愛情起源於在乎，之前亞瑟做司康餅給他吃代表的是他在乎他－－也就是說，在阿爾弗雷德心中的解讀，這絕對是一種愛情表現。
那麼，現在這個無動於衷、建議他直接去吃麥當勞的陌生人是誰？
5.
亞瑟在焦慮。
當你剛做完一天工作並期待下班去喝杯小酒時，接到政府單位打來的電話是最不妙的一件事。今天的電話來自機場移民局，當然卡在海關被拘留完全是阿爾弗雷德的錯，但是沒有人去認領他他就出不了關。
而在美國大使攜家帶眷去鄉間度假、其他的隨扈職員又統統早就下班的時刻，亞瑟實在不忍心去命令哪一個代表英國的政府機關職員前往機場搭救一個自作自受的美國人。
他發動車子引擎。英國克盡職守的海關人員在電話裡將那個笨蛋阿爾弗雷德的話轉述得很清楚－－「除了他的愛。」
令人無法置信，亞瑟踩離合器的勁道略嫌粗暴了些，但他不在意。愛愛愛，阿爾弗雷德的腦袋裡除了愛之外什麼都沒在想，愛也許可以讓世界和平，但無法讓兩個人從此幸福美滿。
亞瑟指的不是什麼愛情或麵包的問題，而是關於想得夠不夠多的問題。
一年前，他答應了阿爾弗雷德成為戀人的請求。雖然他不太想要回想起當時那種羞恥的情形，但亞瑟也很清楚，在答應對方這回事上，他沒有受到任何的脅迫。亞瑟毫不懷疑（雖然也不想公開承認）自己是喜歡阿爾弗雷德的。
喜歡。他斟酌著「愛」這個字的份量。要他說like、adore，甚至是fancy都可以，但要進展到將「愛」這個字脫口而出，顯然阿爾弗雷德還離這條路有好一段距離。
要是有人知道他現在的想法，也許會說阿爾弗雷德失職了，無法擔任好這個戀人的角色。但這樣子要求對方會不會太過嚴苛？亞瑟非常清楚阿爾弗雷德有自己的缺點，畢竟沒有人是完美的，既然他喜歡對方「現在」的樣子，不去強求對方改變來迎合自己似乎才是正確的決定。
推論到最後，自己不愛他，而這樣對阿爾弗雷德並不公平。沒有付出真心的戀愛沒有意義，於是在對阿爾弗雷德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將這段關係喊停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對他任何不實際的希望只會換來日後的失望，至少亞瑟是這樣想的。
他是真的覺得很焦躁。過了尖峰時段的車流不算多，但一路上心不在焉開車的後果害他換來了很多鄰車的喇叭聲。阿爾弗雷德是未知數、阿爾弗雷德是未爆彈。他可能可以了解他，卻永遠無法真正預測他。
－－重點是，他到底現在來倫敦幹嘛？
6.
「跟我交往吧。」為什麼？「因為我喜歡你。」騙人，亞瑟心裡想。
真正喜歡他就不會這麼吵、這麼自以為是、這麼無視他的心情。
喜歡的心情明明應該是謙卑不安、戒慎恐懼外加小心翼翼，好祈求對方也奇蹟似地愛上你，而阿爾弗雷德當時看起來的確有點焦躁不安，但是他脫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令人火大的該死自信。絕對的自信，彷彿站在世界之巔，沒有人可以將他拉下來一樣。
是啊，強大的美利堅合眾國，世界強權。他們彼此是良好的外交夥伴、兩次世界大戰都一起並肩作戰，他的某任上司還老是私下說美國是他們的好表親。他們的關係可能比這個還深，亞瑟嘆了口氣，他沒有忘記阿爾弗雷德曾經是他的親人，他一手帶大的弟弟。
－－這是他將過多的目光投注在阿爾弗雷德身上的原因嗎？是不是因為一個人還是太過孤單，他仍舊掛念著過去那個可愛的孩子？又或者在二十世紀中，和美國交接了世界第一強權的位子，身為大英帝國的他其實只是在阿爾弗雷德身上尋找著他昔日曾有的霸氣跟榮光？
亞瑟有些困惑，做為一個國家的代表，要分清楚私人情感跟國家意識有時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阿爾弗雷德卻問他要不要跟他交往。
他拒絕承認他有受到動搖。可能就因為對方帶著那股強大的自信，亞瑟才在回過意識之前就答應了他。到底是「好」還是「好吧」，或者是「隨便你」？總不會是「我願意」吧，亞瑟自嘲地想，然而事實就是他答應了，行動還搶先在思考前。
簡直就像是被對方的自信所感染，「如果是這個人應該可以吧」的想法開始在他腦內盤桓。真該死，他其實只是寂寞太久了－－然而阿爾弗雷德的藍眼睛在聽見他的回答之後開始凝聚笑意，亞瑟有點想轉身逃走但當時他站在卻是走廊的盡頭，他只能任由對方抓住他的手，並看見對方帶著燦爛無比的笑容逼進。
之後就有像童話故事一樣的幸福結局嗎？當然沒有。正也是因為在戀愛中的自信滿滿，他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馬上就發現阿爾弗雷德根本不適合和任何正常人類在一起。
他從來就不懂阿爾弗雷德是不是真的愛他，還是也許對方跟他一樣寂寞，只因為曾經當過家人，而選擇將他當成一個投射多餘情感的對象。隨著時間推進，亞瑟只覺得將這段戀情喊停才不會傷害到阿爾弗雷德，套句老話說，阿爾弗雷德值得更好的，反正他們的個性一看就知道南轅北轍，也許他會跟哪個長相甜美的金髮女孩一拍即合，而不是跟他在一起，進行模仿成戀人的扮家家酒遊戲。
關於慾望也是一樣。
交往程度以十分來做比喻，他和阿爾弗雷德目前的進展頂多只能到達兩分（沒有任何抱怨而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既然沒有累積到「愛」的程度，當然也就還談不上接吻做愛的階段。
硬要他發揮一下想像力也不是不行，但並非奠基於愛情之上的性愛也許適用於週末夜酒吧裡的陌生人，但絕對不適用於一個正在跟你談戀愛的美國人身上。
──回去吧，阿爾弗雷德，亞瑟在心中默念。
他將車子停在機場外頭，天曉得亞瑟有多麼希望當他進去海關時，聽到的是阿爾弗雷德已經決定自動飛回紐約的告知，這樣就可以再度留他一個人，不用再擔心任何多餘的變數。
──可惜他失望了。亞瑟一推開房門，就看見彷彿瘦了的阿爾弗雷德帶著欣喜的水汪汪眼神看著他，彷彿主人終於來接他這隻寵物回家一樣。他只覺得僵硬又疲倦，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在這種時候應付一個執著的美國人。
※TBC
※APH米英
※原作衍生
Dear Alfred
1.
「我們還是分手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阿爾弗雷德正縮在沙發上緊緊抱著亞瑟。
今天的恐怖片特別恐怖，殺人的手法特別嚇人，亞瑟家裡的客廳顯得特別空曠，於是他就像許多個週末夜晚一樣，一邊緊纏著亞瑟，一邊喀啦喀啦大口塞著爆米花和可樂好消除電影帶給他的恐懼感。
「咦？你說什麼哈哈哈哈－－亞瑟其實你也很害怕對吧？像剛剛那個女孩的手臂突然就這樣掉了下來－－」
他承認他沒有聽清楚亞瑟的話，或者是下意識覺得這句話太過荒謬，不太可能出現在英雄的世界裡。
「阿爾，」亞瑟帶著有點傷腦筋的表情，用沒有被他抓住的右手撐住了額頭。「你明明就有聽見。我們分手吧。」
「今天可不是愚人節喔。」阿爾弗雷德嘟噥著。「人老了講笑話就會越來越冷嗎？」
「雖然我非常瞭解你讀不懂現場氣氛的高超能力，但還是請讓我不要講太多次。」
亞瑟並沒有被激怒，他看起來反而有點傷腦筋－－這真是他媽的太詭異了！
「我們結束了、Finish、OUT－－你要我怎麼說都可以。分手吧，阿爾弗雷德。」
其實亞瑟有件事說錯了，大多數時候其實他是能夠判斷現場氣氛的（只是他懶得理別人想要講什麼），然而這次阿爾弗雷德是真的無法判讀氣氛了，他開始覺得有點緊張－－剛剛他們不是還縮在沙發上一起看恐怖片嗎？
「可是、可可可可可可是－－」阿爾弗雷德還沒有想好他該說的帥氣台詞，亞瑟就先輕鬆地自阿爾弗雷德的臂彎中抽出了他的手，站起了身。
「時間很晚了，先去睡吧。」亞瑟的笑容看起來溫暖卻陌生，他拿出遙控器切斷了其實只剩二十分鐘的片子。「我們明天早上再一起來討論這個問題。」
「你不陪我看了？」依舊呆坐在沙發上，阿爾弗雷德訥訥地問。
「嗯，從今天開始。」亞瑟低下頭，在阿爾弗雷德的臉頰上啄了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晚安吻。「晚安。」
2.
成為戀人的要求是阿爾弗雷德提出的。
雖然整個二十世紀他們兩個人所代表的國家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展成關係密不可分的夥伴，但老實說阿爾弗雷德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跟亞瑟達成這種關係。
當然亞瑟‧柯克蘭是個古怪的人（這可不算毀謗喔），但是他很確信自己非常喜歡亞瑟、喜歡到不能再喜歡－－說歸說，愛情本來就是一種極為奇妙的化學公式，從以前他就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對方。他曾經被法蘭西斯以伊底帕斯情結拿來嘲笑過很多次，但自從亞瑟答應他的交往要求之後，阿爾弗雷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沉浸在不安的情緒當中了。
因為沒有什麼好不安的。
「－－所以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啊？」
場景是亞瑟家的早餐餐桌，桌上除了焦黑的荷包蛋和培根之外，還有必備但他沒興趣的紅茶和牛奶，以及用烤吐司機烤出來的正常吐司。
阿爾弗雷德不喜歡吃吐司－－英國人總是把吐司烤得太乾。他看著亞瑟用開罐器打開了一罐新的燉豆，而對方彷彿完全沒有看見他臉上不滿又疑惑的表情。亞瑟直到搞定了所有食物後，才終於在餐桌側坐了下來，正面向著阿爾弗雷德。
「……要對你提起這件事實在是很困難。」亞瑟的表情看起來沉重而苦惱，但他的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味道。「阿爾弗雷德，我試過了，我無法跟你在一起。」
－－冷靜，阿爾弗雷德。
「……我昨晚說過了，這個笑話不好笑。」
「不是開玩笑。」亞瑟反駁。「我想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是我發現這些日子來我無法將對你的感情定位為戀人般的喜歡。」
「那你對我的喜歡又是什麼？」阿爾弗雷德在拋出問題之前無法克制預設答案的念頭。「……別告訴我你又把我當弟弟之類來看待喔，我會馬上翻臉。」
「我才沒有！而且以前的阿爾弗雷德比你可愛一百倍。」亞瑟持續冷靜地說出令人痛心的話。「我承認是我不好，事實證明，因為覺得寂寞而尋找伴侶是行不通的。」
「騙人，雖然你超不坦率，可是你明明就很在乎我－－用膝蓋也看得出來。」對於這件事情他超有自信，身為世界的英雄他可是觀察考慮了很久才主動出擊的。
「－－這就是重點。別那樣看我，阿爾弗雷德！」亞瑟修長的指節敲了敲桌子，簡直就像庭上的法官一樣。「我本來也以為要是跟你的話行得通。要知道我可是從來沒打算過跟同類談戀愛的，只有你破例。」
「所以你發現－－呃，你不愛我了。」這句話此時聽起來真噁心。「是你喜歡上其他的人？你覺得我不夠好？」
「不是。阿爾弗雷德，我沒有新的對象。」亞瑟似乎開始有點惱怒起來，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無比無辜。「修正一下你剛剛說的話，我沒有發現我不愛你。」
阿爾弗雷德嚥了口口水，努力等著亞瑟‧柯克蘭的最終判決。
「－－我想，其實我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愛上你。」
「……。」
－－噹噹。死刑。阿爾弗雷德的心中敲響了喪鐘。
3.
亞瑟明明就不可能不喜歡他，這是阿爾弗雷德在想破腦袋一萬次之後得到的相同結論。他在走廊上邊踱步邊努力思考，差點沒發現有人在跟他講話。
「阿爾弗雷德，你怎麼了？」
阿爾弗雷德轉過頭，才發現是他的上司。
「……沒事。」阿爾弗雷德節制地嘆了口氣，穿著球鞋的腳在白宮二樓的地毯上來回磨蹭著。「我只是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方向。」
這句話講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蠢，他同時想像不出來要是上司知道他這一整個禮拜都在辦公室裡失魂落魄外加鬼混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是美利堅合眾國，現在卻在這邊像個傷春悲秋的青少年一樣，思考著失戀之後自己該怎麼辦－－光想就覺得遜斃了。
「你現在看起來很像十九歲那年大學微積分被當掉的我。」他的上司發出嘖嘖聲。「我相信當時站在教授辦公室門前的自己看起來就像你現在這副德性。」
「這絕對比被當掉還要嚴重。」阿爾弗雷德哀嘆道。「你們不懂的啦。」
「－－有問題建議直接找當事者解決，就算不曉得自己哪裡犯錯也該問清楚。」上司眨眨眼睛後轉身離去。「總比你在辦公室裡心不在焉來得好。」
－－既然老闆都這樣說了，阿爾弗雷德當機立斷選擇了早退。
在一週前亞瑟的分手宣言之後，阿爾弗雷德當然是馬上打包行李回到了紐約（當然他也很生氣亞瑟竟然沒有挽留他），畢竟他實在無法和亞瑟共處在那種尷尬的環境之下。
然而經過了一週的胡思亂想，他只有越來越想念亞瑟。英雄也會受到心靈創傷，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所有的一景一物在物是人非之後反而像根針般一直戳傷著阿爾弗雷德的自尊。
家裡隨便哪樣物品都能讓他想起亞瑟。包括浴室裡對方的備用牙刷和漱口杯（亞瑟曾表示成對的漱口杯看起來很噁心卻口是心非地繼續用）、包括廚房裡亞瑟帶來的英國果醬－－好個骨董級伴手禮（「別再吃花生醬了，為了你的體重。」）、包括有次亞瑟來訪時和他一起去挑的淺藍色床單枕套……阿爾弗雷德越看越覺得不爽。
－－他太大意了。認識亞瑟這麼久就該了解到他是個拐彎抹角，能避重就輕就絕對不會坦率的人，阿爾弗雷德開始後悔當時自己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當場盤問對方想要分手的理由。
畢竟要是亞瑟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缺點（雖然他缺點已經夠多了），他也該知道自己這個身為世界英雄的戀人絕對會包容一切才對……而就算亞瑟認為自己有什麼缺點（阿爾弗雷德思考了十秒之後決定將答案歸類為沒有），也應該坦白地跟他講才是，這樣他才有機會為了對方的幸福而改進嘛。
他越想越生氣。阿爾弗雷德將自己只放置了一星期的行李箱拖過來（這個行李箱好像也是跟亞瑟一起去挑的），開始迅速塞進新的換洗衣物，接著他撥了通電話，向航空公司訂了三個小時後飛往倫敦的班機機票。
阿爾弗雷德帶著行李箱和他整理了一星期的思緒向倫敦出發。他向來不喜歡認真探討嚴肅問題的本質而比較喜歡依直覺行動，然而就在橫越大西洋上空、在海拔兩萬呎的高度之時，他開始覺得仔細分析一下他跟亞瑟之間的關係是個不錯的主意。
沒錯，分析他跟亞瑟之間的關係。
雖然亞瑟在七天之前才用著平淡的語調說出「我沒有愛過你」這種恐怖且令人倒胃口的話，以他過人的直覺和自信來判斷，阿爾弗雷德不認為事態有這麼嚴重。套句運動賽事的講法，他百分之百還有敗部復活的機會。
吃掉了三包飛機上的花生米、喝了五罐可樂並沉思三十分鐘之後，阿爾弗雷德做出了一個結論。要是亞瑟沒有愛上別人也沒有指出他的缺失的話，那表示他在擔心－－因為擔心而不想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延續下去。
他在擔心什麼？阿爾弗雷德想了想，還是想不出答案。
依亞瑟的個性，最有可能又最正經的答案是對方認為他們的關係再進展下去會影響到兩國在國際外交上的一些決策，或是讓個人私情影響到工作態度……啊啊啊這個人的腦袋怎麼這麼固－－執－－
面對固執腦袋的方法就是打破他的迷思。迅速在腦中盤算著，阿爾弗雷德沒有注意到他大幅伸展肢體的激動動作嚇到了坐在他隔壁的老太太，他滿腦子只想著等下要如何帥氣地在亞瑟面前登場，然後讓對方再度臣服於自己腳下。
畢竟對方雖然突兀地提出了分手，但愛情這種東西可以來得快（他絕對相信這世界上充滿一見鍾情式的愛情），絕對不會去得也快──這點他非常篤定。
在腦海內復習過一輪好萊塢電影裡經過重重磨難和誤會之後仍然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侶們，阿爾弗雷德再度充滿了能讓亞瑟回心轉意的自信，同樣是搭飛機，他的心情比起上週從倫敦到紐約的回程可說是截然不同──跟現在機窗外雲層上方的耀眼陽光一樣，好得不得了。
等到阿爾弗雷德醒來並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睡著後，那份好心情依舊持續著。此時他已經可以感受到機身傾斜的角度，以及窗外機翼切進雲層的瞬間，而飛機駕駛的廣播也剛好適時地響起。
（超棒的英國腔！現在亞瑟家裡的一切都足以讓他狂喜。）
「各位乘客晚安，我們即將於十五分鐘之後降落於希斯洛機場。現在倫敦的時間是晚間八點整，氣溫攝氏十六度，天候晴朗。」
（喔耶！連英國的天氣都在歡迎著他的到來！）
「我們祝您在倫敦能有段美好的時光，並希望您能很快再搭乘本航空公司的飛機。」－－他會的。
阿爾弗雷德實在太過高興，以至於他成了第一個蹦蹦跳跳下機的乘客，加上他沒有托運行李，很快的他就到達了海關人員的面前－－但由於他實在有些興奮過頭，導致他漏聽了海關人員的第一句話。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阿爾弗雷德雀躍地問。
「請問有東西要申報嗎？」坐在櫃台裡，面容嚴肅的工作人員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例如酒、香菸、武器……」
「沒有，」在還沒思考前，阿爾弗雷德搶先脫口而出。「－－除了我的愛。」
英國希斯洛機場的海關人員回了他一個看見瘋子的眼神，接著按下了通知入境官的電鈴。
4.
手上提著公事包，亞瑟帶著一張足以讓鐵達尼號直接下沉的冰山表情推開了房間的門。阿爾弗雷德都還來不及說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亞瑟和海關人員開始快速交談起來。先跟他打聲招呼會很難嗎？畢竟他可是帶著身為英雄滿滿的愛－－
「那麼，走了。阿爾弗雷德。」亞瑟繞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惹麻煩。」
－－惹麻煩？他才沒有惹麻煩呢。全都是海關人員的不好，他可就從來沒聽說過王爾德入境美國時被拘留。
「我沒有惹麻煩。」他無辜地說，並從狹小又硬梆梆的椅子上站起。「亞瑟，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我餓了。」
一週不見，亞瑟似乎又在他的眼前陌生起來。現在的亞瑟‧柯克蘭還穿著西裝（大概直接從辦公室過來的），看起來有些僵硬又充滿疲倦，也許還包含對他的怒氣。阿爾弗雷德有些心虛，不過今晚他們就會開誠布公地討論兩人之間的感情問題，然後一切困難都可以被解決，他們會繼續維持著美好的戀人關係……
然而眼前的對象卻說出了毫無浪漫氣息可言的話。
「要不是晚上秘書下班了，我是不會想來這裡接你的。」亞瑟冷淡地說，而阿爾弗雷德迅速決定不要挑戰對方的理智。「等一下開車看到麥當勞告訴我，你再自己下車買。」
－－咦咦？
阿爾弗雷德有些訝異。
這太不合理了，之前那個「正常」的亞瑟應該會馬上從哪裡掏出一袋難吃的手工司康餅，再說出「才不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這種可愛的話才對吧？
事態發展跟他在飛機上的沙盤推演好像產生了些許誤差。阿爾弗雷德吞了吞口水，他從來就沒有向亞瑟坦承過其實自己並不討厭吃他做的料理這回事，不過亞瑟就算承受再多關於他的廚藝的冷嘲熱諷，也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直接建議他去吃麥當勞過。
往另一個角度想，也許亞瑟終於懂得順應戀人的需求，讓他去吃喜歡的漢堡而不是親手做的恐怖料理，但阿爾弗雷德擔心的卻是另一個可怕的現實。人們說愛情起源於在乎，之前亞瑟做司康餅給他吃代表的是他在乎他－－也就是說，在阿爾弗雷德心中的解讀，這絕對是一種愛情表現。
那麼，現在這個無動於衷、建議他直接去吃麥當勞的陌生人是誰？
5.
亞瑟在焦慮。
當你剛做完一天工作並期待下班去喝杯小酒時，接到政府單位打來的電話是最不妙的一件事。今天的電話來自機場移民局，當然卡在海關被拘留完全是阿爾弗雷德的錯，但是沒有人去認領他他就出不了關。
而在美國大使攜家帶眷去鄉間度假、其他的隨扈職員又統統早就下班的時刻，亞瑟實在不忍心去命令哪一個代表英國的政府機關職員前往機場搭救一個自作自受的美國人。
他發動車子引擎。英國克盡職守的海關人員在電話裡將那個笨蛋阿爾弗雷德的話轉述得很清楚－－「除了他的愛。」
令人無法置信，亞瑟踩離合器的勁道略嫌粗暴了些，但他不在意。愛愛愛，阿爾弗雷德的腦袋裡除了愛之外什麼都沒在想，愛也許可以讓世界和平，但無法讓兩個人從此幸福美滿。
亞瑟指的不是什麼愛情或麵包的問題，而是關於想得夠不夠多的問題。
一年前，他答應了阿爾弗雷德成為戀人的請求。雖然他不太想要回想起當時那種羞恥的情形，但亞瑟也很清楚，在答應對方這回事上，他沒有受到任何的脅迫。亞瑟毫不懷疑（雖然也不想公開承認）自己是喜歡阿爾弗雷德的。
喜歡。他斟酌著「愛」這個字的份量。要他說like、adore，甚至是fancy都可以，但要進展到將「愛」這個字脫口而出，顯然阿爾弗雷德還離這條路有好一段距離。
要是有人知道他現在的想法，也許會說阿爾弗雷德失職了，無法擔任好這個戀人的角色。但這樣子要求對方會不會太過嚴苛？亞瑟非常清楚阿爾弗雷德有自己的缺點，畢竟沒有人是完美的，既然他喜歡對方「現在」的樣子，不去強求對方改變來迎合自己似乎才是正確的決定。
推論到最後，自己不愛他，而這樣對阿爾弗雷德並不公平。沒有付出真心的戀愛沒有意義，於是在對阿爾弗雷德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將這段關係喊停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對他任何不實際的希望只會換來日後的失望，至少亞瑟是這樣想的。
他是真的覺得很焦躁。過了尖峰時段的車流不算多，但一路上心不在焉開車的後果害他換來了很多鄰車的喇叭聲。阿爾弗雷德是未知數、阿爾弗雷德是未爆彈。他可能可以了解他，卻永遠無法真正預測他。
－－重點是，他到底現在來倫敦幹嘛？
6.
「跟我交往吧。」為什麼？「因為我喜歡你。」騙人，亞瑟心裡想。
真正喜歡他就不會這麼吵、這麼自以為是、這麼無視他的心情。
喜歡的心情明明應該是謙卑不安、戒慎恐懼外加小心翼翼，好祈求對方也奇蹟似地愛上你，而阿爾弗雷德當時看起來的確有點焦躁不安，但是他脫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令人火大的該死自信。絕對的自信，彷彿站在世界之巔，沒有人可以將他拉下來一樣。
是啊，強大的美利堅合眾國，世界強權。他們彼此是良好的外交夥伴、兩次世界大戰都一起並肩作戰，他的某任上司還老是私下說美國是他們的好表親。他們的關係可能比這個還深，亞瑟嘆了口氣，他沒有忘記阿爾弗雷德曾經是他的親人，他一手帶大的弟弟。
－－這是他將過多的目光投注在阿爾弗雷德身上的原因嗎？是不是因為一個人還是太過孤單，他仍舊掛念著過去那個可愛的孩子？又或者在二十世紀中，和美國交接了世界第一強權的位子，身為大英帝國的他其實只是在阿爾弗雷德身上尋找著他昔日曾有的霸氣跟榮光？
亞瑟有些困惑，做為一個國家的代表，要分清楚私人情感跟國家意識有時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阿爾弗雷德卻問他要不要跟他交往。
他拒絕承認他有受到動搖。可能就因為對方帶著那股強大的自信，亞瑟才在回過意識之前就答應了他。到底是「好」還是「好吧」，或者是「隨便你」？總不會是「我願意」吧，亞瑟自嘲地想，然而事實就是他答應了，行動還搶先在思考前。
簡直就像是被對方的自信所感染，「如果是這個人應該可以吧」的想法開始在他腦內盤桓。真該死，他其實只是寂寞太久了－－然而阿爾弗雷德的藍眼睛在聽見他的回答之後開始凝聚笑意，亞瑟有點想轉身逃走但當時他站在卻是走廊的盡頭，他只能任由對方抓住他的手，並看見對方帶著燦爛無比的笑容逼進。
之後就有像童話故事一樣的幸福結局嗎？當然沒有。正也是因為在戀愛中的自信滿滿，他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馬上就發現阿爾弗雷德根本不適合和任何正常人類在一起。
他從來就不懂阿爾弗雷德是不是真的愛他，還是也許對方跟他一樣寂寞，只因為曾經當過家人，而選擇將他當成一個投射多餘情感的對象。隨著時間推進，亞瑟只覺得將這段戀情喊停才不會傷害到阿爾弗雷德，套句老話說，阿爾弗雷德值得更好的，反正他們的個性一看就知道南轅北轍，也許他會跟哪個長相甜美的金髮女孩一拍即合，而不是跟他在一起，進行模仿成戀人的扮家家酒遊戲。
關於慾望也是一樣。
交往程度以十分來做比喻，他和阿爾弗雷德目前的進展頂多只能到達兩分（沒有任何抱怨而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既然沒有累積到「愛」的程度，當然也就還談不上接吻做愛的階段。
硬要他發揮一下想像力也不是不行，但並非奠基於愛情之上的性愛也許適用於週末夜酒吧裡的陌生人，但絕對不適用於一個正在跟你談戀愛的美國人身上。
──回去吧，阿爾弗雷德，亞瑟在心中默念。
他將車子停在機場外頭，天曉得亞瑟有多麼希望當他進去海關時，聽到的是阿爾弗雷德已經決定自動飛回紐約的告知，這樣就可以再度留他一個人，不用再擔心任何多餘的變數。
──可惜他失望了。亞瑟一推開房門，就看見彷彿瘦了的阿爾弗雷德帶著欣喜的水汪汪眼神看著他，彷彿主人終於來接他這隻寵物回家一樣。他只覺得僵硬又疲倦，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在這種時候應付一個執著的美國人。
※TBC
